三线互联网打工人在电梯偶遇外卖小哥引发的认知思考
肩负沉重的电脑包,拖着酸涩的双腿,一身汗腻。从上海人工智能大会归来,我脑中满是 AI 焦虑,缓缓迈入电梯。
此时,一外卖小哥呼啸而入。他哼着曲调、精神百倍,黄色制服浸透雨泥也全然不顾。左手拎着一大盒水煮鱼,右手举着手机,指尖灵巧地在一个个短视频间划过,尽是大胃吃播、霸道总裁与替身娇妻。音量不小却不算扰邻。
他的楼层先到,小哥熟练地切回派单界面,拇指探向那圆圆的红色的按键“拨出”。
“1704 的外卖到了……好,给您放门口啦,……啊行,浪潮服务器箱子上面……不客气不客气,掰掰。”
“服务器是啥?啥东西?” 小哥自言自语,略显迷惑。
我不自觉地退后,为如风的他让出道路。
电梯里 30 秒不到的旅程,我将看到的是浑浑噩噩一天的结束,小哥看到的是闪闪发光一段新任务的开始。
对外卖员,我绝不敢有嫌弃之意。在这座电梯里,他或许比我更具社会功用。一个中科院旁小区,外卖员的及时送达,可能解决的是某位无双国士填饱肚子的重大问题。
我突然泛起两个想法。
第一,辛顿的预测很对,AI 会很快替代我,而不是外卖小哥。 企业中一个没有能见度的中层员工,日常工作就是揣测领导的指示,翻译了、揉碎了,分派给下面干活的人。既不是指令的源头,又没有接地气,体会指令的归宿。除了在碰到故障时,担点责之外,纯文字游戏,我并无其他实际用处。
我赖以养家糊口的职业,不外乎是学历与工作经历的红利。
外卖小哥阅人无数,也承担了很多重要人物填饱肚子的任务。查看周围复杂环境,按客户的要求,小心地将食物放在合适的地方。
当然,假以时日,宇树的机器人也许可以办到。但要做到人一般丝滑处理还是难,也许成本还是高。
第二,短期看,外卖小哥的工作未被 AI 挑战。 但对他不利的是,充斥算法推荐和 AI 生成的短视频却在不知不觉中负作用他的认知。
外卖员、快递员都是重体力劳动,工作时间大部分“在路上”,闲暇时间被极度碎片化。
短视频变成触手可及的精神消费品,可能是他们唯一易于使用的精神消费品。短视频一条接一条,笑点密集、槽点集中,高频度地刺激分泌多巴胺,持续颅内高潮。内容也渐远离现实,按你“想看到”的准则,由 AI 生成。
当在现实世界醒转,等待的只是空虚和不解。
我长舒一口气。办公室人群不似平台工作者,虽也为 AI 所害,但还保留了一份闲暇。
没有闲暇就没有哲学。
哲学也许太重,闲暇至少让人从容地代入主体,去思考,去创造。
如此看来,外卖诗人真是伟大的异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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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是,那些顶流的新媒体平台,它们没有呵护普通人认知能力的责任,没有让算法与 AI 为善的责任。甚至没有为国家创造可持续的 GDP 的责任。
它们唯一的责任是对股东的责任,是让企业生存下去的责任。
这一点无可厚非。
自从有了互联网,个人渐渐远离信息选择权,在算法的迭代中,自由意志被压在地面反复摩擦。
20 年前,BBS 论坛为街谈巷议之所,门户网站是信息集散之地。媒体有置顶的权力,网管有删帖的权力,而网民有自由冲浪的权力。
浏览器书签栏毕竟空间有限,也不是所有人都会把玩 RSS。
于是,搜索引擎链接了偏远的终端和浩瀚的网络世界。心怀不轨的搜索引擎,虽于无形中给了商业广告更高的顺位,左右了点击率,但信息展现的钥匙——搜索关键字,还掌握在用户手里。
懒惰是人可怕的天性。不是懒惰的人在推动世界进步,是那些利用懒惰天性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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推荐算法的本意是让逛超市的居家男主人更方便,在开心地将啤酒放进购物车时,他容易看见旁边的尿布。
短视频平台极致化了推荐,形成控制心流的一幅幅视觉场面。观众不用文字输入,也没有点击选择,甚至手势滑动亦为多余。双目按时转动,形同催眠。
平台用先进的算法精确聚类了人群。在这个画像的群体下,缺乏信息的人仍然饥饿,但只被喂食合口味的粮食。平台为了留下用户,只让他看到愿意看到的信息。
没有反方观点,无法促进辩证思考。
没有破界视角,没有深刻的见识。
虽未有意作恶,不经意间,推荐算法为我们铸成信息茧房的坚壁。附加以极简、极舒适的用户体验,用户深陷其中。
迎合人天生的身体懒惰、脑中偏见,其作用堪称精神的芬太尼。
眼看年青一代和广大劳动者沉溺于此,不能自拔。难道人类难免于批判性思维消亡的宿命?
如何破此困局?
我脑中闪过一道光:答案也许是 AI 语音聊天机器人。
短视频占领了用户的视觉,但还没有完全侵占语言和听觉。
我们只需向 AI 提问。
无需刻意斟酌关键字,无需畏惧讨厌的广告。AI 会联网检索,帮助我们汲取知识。
越先进的 AI,对话越简洁明了。
回过神的我,一把拦住外卖小哥。
“你问问它吧。”
我缓缓递给他打开“豆包”的手机。